馬尚龍:煙火氣里的上海幽默
上海的煙火氣是立體的,它體現(xiàn)了江南的生活,也體現(xiàn)了上海人的幽默與調(diào)皮。
“煙火氣”是這些年來使用頻率極高的詞匯,煙火氣基本上是俗常的市井生活的代名詞,上海自然有上海的煙火氣。于是,就會有這么一個問題,上海煙火氣里有什么?肯定不止是篤篤篤賣糖粥的童謠,不止是早飯的四大金剛,不止是本幫菜的濃油赤醬。上海的煙火氣是立體的,它體現(xiàn)了江南的生活,也體現(xiàn)了上海人的表達(dá)方式——上海的煙火氣里,至少還有上海的幽默與調(diào)皮。
生活的市井在變化,但是“嘲嘰嘰”的上海幽默,一直像是飯店的隱藏菜單,只有熟客才知道它隱藏在哪里。
很久以前,上海有過“毛腳女婿”文化。第一次上門要備足“機(jī)關(guān)槍(火腿)”“手榴彈(四瓶老酒)”“400發(fā)子彈(兩條香煙)”和“炸藥包(奶油蛋糕)”。當(dāng)年備齊這四件厚禮,出汗歸出汗,自嘲歸自嘲。這就是上海的市井。男人早晨買菜倒馬桶,曾經(jīng)也是上海的市井。最窘迫的年代,一個男人手提馬桶出門,被稱作“單喇叭”,如果另一只手還提了只痰盂罐,那就是“雙喇叭”了。可以對應(yīng)的年代,恰是上世紀(jì)70年代末上海人剛剛見識到單喇叭雙喇叭錄音機(jī)的時候。
上海人特別喜歡吃大閘蟹,這是全中國都知道的。吃大閘蟹,屬于上海的餐食標(biāo)簽。圍繞著大閘蟹,引發(fā)出來的上海幽默,足以上升到經(jīng)典。
1976年秋天,有漫畫家畫了三公一母縛起來的四只大閘蟹,來形容“四人幫”,這是只有歡喜吃大閘蟹的漫畫家才會有的藝術(shù)靈感。在那時候,歡喜吃大閘蟹,要么是上海人,要么是歡喜上海的人。當(dāng)時北方人是不吃大閘蟹的。1976年10月,恰好是大閘蟹“九雌十雄”年度大戲的開幕時節(jié),大閘蟹又一直被諷喻為橫行霸道的角兒。很有可能,其時某位畫家一壺酒,三兩知己,蟹腳扳扳,突然靈感大發(fā),一幅漫畫就這樣家喻戶曉。
這是集上海的語言、餐食、市井,乃至幽默于一體的絕妙匯合。
大閘蟹散發(fā)出來的市井文化,早就有之。比如“飛機(jī)上吊大閘蟹,懸空八只腳”;一個人字寫不好,被人家說是“蟹爬”。蟹本身是佳肴,但是切入到上海的市井文化,都是反面角色。要是蟹有人的腦子,一定是想不通吧。
上海交響樂團(tuán)新址,昵稱是“餛飩皮”
11年前,上海交響樂團(tuán)新址落成,請市民取個昵稱。就像給動物園珍稀動物取名一樣。應(yīng)該是出乎主辦者的意料,卻又讓主辦者拍案叫絕,最后的昵稱是“餛飩皮”。因為上交演奏廳的屋頂是波浪式矩形,夜間在暖色調(diào)的照明襯托下,神似餛飩皮。神似點在于,餛飩是上海人的鐘愛?!梆Q飩皮”其實也是一種漫畫式表達(dá)。即使上交演奏廳屋頂是圓頂,上海人也決計不會稱之為餃子皮的。
還有相當(dāng)多的上海俗語,也都是由上海的市井生活細(xì)節(jié)而來,通過上海話,轉(zhuǎn)換成上海的市井幽默?!皟z花露水老濃的”,是借著上海特有的花露水,來嘲諷花里胡哨的人或者路路通的人。如果上海沒有花露水,如果不是用上海話來表達(dá),這句俗語就完全沒有了“花露水老濃”的味道了。
通常,上海人似乎不以幽默見長,脫口秀小品之類的明星很少上海籍,但是這不能表明上海人不幽默,至多可以說,脫口秀是北方人的絕活,南人不擅北道。像“餛飩皮”這樣的幽默,才是上海的特產(chǎn)。在餛飩皮的“餡”里,是上海人的自嘲,自信,是上海人的煙火氣。去上交聽了音樂會的男女,一身正裝,沒有一個會覺得貝多芬、拉赫瑪尼諾夫、柴可夫斯基……會被“餛飩皮”三字煞了風(fēng)景的。聽聞有些新時代建筑,外觀奇特前衛(wèi),也是被民眾起了綽號的,很是形象,還有很巧妙很正面的聯(lián)想,當(dāng)作昵稱不失為美談,雖然也有新建筑的主人似乎不喜歡。
煙火氣中的上海幽默,來自俗常的上海生活、上海話語。上海的俗常話語,就是上海話了。上海話是上海人的煙火氣,上海人的煙火氣里,自有上海人的幽默。
?。R尚龍系民進(jìn)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