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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杯飲茶之趣

發(fā)布時(shí)間:2017-09-30  來源:《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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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戒酒后,嗜茶,多置茶具,先是用一大口粗碗,碗沿割嘴,又換成宜興小壺,隔夜茶味不餿,且壺嘴小巧,噙吮有愛情感。用過三月,缺點(diǎn)是透壺不能瞧見顏色,揭蓋兒也只看著是白水一般,使那些款爺們來家了,并不知道我現(xiàn)在飲的是龍井珍品!便再換一玻璃杯,法蘭西的,樣子簡約大方,泡了碧螺春,看薄霧綠痕,葉子發(fā)展,活活如枝頭再生。

  便寫條幅掛在墻上:無事亂翻書,有茶請(qǐng)待客。人便傳我家有好茶,一傳二,二傳三,三傳無數(shù),每日來家飲茶人多,我縱然有幾個(gè)稿酬,哪里又能這么貢獻(xiàn)?藏在冰箱中的上等茶日日減少了。還有甚者,我寫作時(shí),煙是一根一根抽,茶要一杯一杯飲的,煙可以不影響思緒在煙色中去摸,茶杯卻得放下筆去加水,許多好句就因此被斷了。于是想改換大點(diǎn)茶杯,去街上數(shù)家瓷店,杯子都是小,甚至越來越到沙果般小,店主說,現(xiàn)在富貴閑人多,飲茶講究品的。我無富貴,更無有閑,寫作時(shí)吸煙如吸氧,飲茶也如鉆井要注水一樣,是身體與精神都需要的事,品能品出文章來?

  10月15日,本單位的宋老兄說過要請(qǐng)吃的,割八斤羊肉,紅炯一頓,但卻遲遲沒動(dòng)靜,去穆老弟處打問,卻見他桌上有一杯,高有六寸,粗到雙掌張開方能圍攏,還有個(gè)蓋兒,通體白色,著青色山水樓閣人物圖,古也不古,形狀極其厚樸,頓生掠奪之心。問是哪兒買的,不嗜茶的人卻用這等杯子?穆老弟口吻嚴(yán)重,說是專制的,無處可買,又說:你想要了,可以給你,得寫一幅字交易。我惜我書法,素不輕易送人,說:一個(gè)杯子一千元呀!卻還是當(dāng)下寫就,清洗了杯子攜回。

  從此飲茶用此杯,日晚不離案頭。此杯之好,泡茶能觀茶形水色,又不讓謀我茶的人從外看見,僅我獨(dú)享。抓蓋頂疙瘩,橢圓潔膩,如溫雪。最合意的是它憨拙,摟在手中,或放在桌上,側(cè)面看去,杯把兒作人耳,杯子就若人頭,感覺里與可交之人相交。寫作時(shí)不停地飲,視那里盛了萬斛,也能飲得我滿腹的文章。

  我常想,世上能用此等大杯飲茶的,一是長途汽車的司機(jī),二就是我了,都是靠苦力吃飯的人。但司機(jī)多用罐頭瓶。咖啡瓶當(dāng)壺,我卻是青花白瓷杯,這便是寫作人僅有的一點(diǎn)清高吧?李白有過一句:唯有飲者留其名,如果飲者不僅指飲酒,也該有飲茶,那我就屬飲者之列了。今冬里,家有來客見我皆笑,說是個(gè)頭小茶杯大,我笑而不答,但得大杯之趣了,是不與他人傳授的。

作者:賈平凹     責(zé)任編輯:邵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