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在虹口

發(fā)布時間: 2020-06-01
來源: 中國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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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圣陶先生是知名的三大家,即編輯家、作家、教育家。他曾經(jīng)說過,“如果有人問起我的職業(yè),我就告訴他:第一是編輯,第二是教員?!?/p>

  他當專職編輯,是從商務印書館國文部開始。也就在任職“商務”期間,1927年5月,他遷居虹口橫浜路景云里(今35弄)11號。左鄰10號是周建人,右鄰11號丙是茅盾與馮雪峰,后門對面23號,是魯迅的寓所。

  作為一個編輯家,他最為人稱道的,是在文壇上獎掖后進。他在編輯工作中,嚴格執(zhí)行擇優(yōu)采用的原則,盡管是不知名的作者,只要作品優(yōu)秀,總是放在最顯著的地位。因此,他在商務印書館任編輯期間,發(fā)現(xiàn)并培養(yǎng)了一批作家。丁玲,就是他在主編《小說月報》時發(fā)現(xiàn)的。丁玲的第一篇小說《夢珂》,被排在頭條,第二篇小說《莎菲女士日記》,又被排在頭條;接著,第三篇《暑假中》第四篇《阿毛姑娘》仍然是頭條。這不僅鼓舞了一位向著文學高峰,起步攀登的年青姑娘,也引起文壇上的普遍注目。在連續(xù)發(fā)表了這四篇小說以后,葉圣陶又給丁玲寫信,說可以出本集子。于是幫她向開明書店聯(lián)系,出版了丁玲的第一個短篇集《在黑暗中》。就這樣,一位文壇上的新秀,被培養(yǎng)出來了。丁玲在上海期間,曾經(jīng)來過景云里拜望。半個世紀以后,1979年丁玲于劫后到北京,又立即拜訪葉老。葉老贈詞一首《六么令》,其中有句:“景云投轄。當時兒女,今亦盈顛見華發(fā)?!闭腔厥拙霸评锏耐?。

  不僅慧眼識丁玲,巴金的成名,也與葉圣陶的發(fā)現(xiàn)分不開的。1928年,巴金在巴黎把他的第一部中篇小說《滅亡》,抄在5本練習本上,轉投到《小說月報》,葉圣陶一看,便為它寫了內容預告:“《滅亡》,巴金著,這是一位青年作家的處女作,寫一個蘊蓄偉大精神的少年的活動與滅亡?!痹?929年1~4月號的《小說月報》上連載以后,24歲的巴金,便從此踏上成名之途。五十多年后,巴金在《致<十月>》中,還念念不忘地說:“倘使葉圣陶不曾發(fā)現(xiàn)我的作品,我可能不會走上文學的道路,做不了作家;也很有可能,我早在貧困中死亡。作為編輯,他發(fā)表了不少新作者的處女作,鼓勵新人懷著勇氣和信心進入文壇。”(載《十月》1981年第6期)

  據(jù)說施蟄存的處女作《絹子》,也是經(jīng)葉圣陶之手發(fā)表的。后來葉圣陶為開明書店主編《中學生》,特辟了《青年論壇》和《青年文藝》,又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了不少青年作家,如徐盈、彭子岡夫婦,胡繩、吳全衡夫婦,都是在向《中學生》投稿中,得到葉圣陶獎掖的。并且據(jù)金仲華談,這兩對青年的結合,就是由《中學生》所促成的。

  文壇上的多面手

  在新文學運動中,葉圣陶是我國的早期新詩人、新型童話的奠基者,第一批創(chuàng)作了話劇與歌劇的劇作家,是散文家與小說家。他是文壇上的一位多面手。

  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他寓居虹口時期,正是他作品質量登上高峰的時期。他的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倪煥之》,誕生于1928年,連載于《教育雜志》。當時這份雜志的實際編輯人是周予同,主張要有連載小說。據(jù)葉老后來回憶說:“因我有點教育界的經(jīng)歷、感受,于是答應下來,被逼上馬。大約七、八天寫一個段落,以‘教育文藝’名目,連載12期。從1928年1月動手,11月15日作畢?!彼凇蹲髡咦杂洝分姓f:“每一個人物,我都用嚴正的態(tài)度如實地寫,不敢存在著玩弄的心思。”因而這部小說真實地反映了從辛亥革命到大革命這十余年間的中國社會生活,成了這一歷史時期的一面鏡子。在《倪煥之》出版以前,我國雖然也有一些名為長篇,實為中篇的新作品,但在讀者中影響不大?!赌邿ㄖ穯柺酪院螅覈F(xiàn)代文壇才有了真正意義的長篇小說。當時有人說,這部小說“可作‘五四’前后至最近十余年來的思想史讀?!泵┒軇t稱譽這部作品做的是“‘扛鼎’的工作”。解放前,《倪煥之》單行本曾經(jīng)再版過12次,解放后又印行多次。

  在這段期間,他寫過一些短篇小說?!兑埂?,發(fā)表于1927年10月《小說月報》,是當時反映“四一二”事變的第一篇文藝作品?!抖嗍樟巳宥贰?,于1933年7月登載于《文學》創(chuàng)刊號。半個世紀來,它一直被選為語文教材。小說選用了豐收成災的現(xiàn)實生活題材,從中掘出深含的思想。他曾經(jīng)說:“我想寫的是那些‘戴舊氈帽的農民’的群象,……當時的農民曾經(jīng)陷入那樣的絕境?!边@篇短篇后來被魯迅與茅盾編入中國現(xiàn)代作家短篇小說集《草鞋腳》(該書由伊羅生譯成英文,于1974年在美國出版)。

  也是在這段時期,他出版過童話集《古代英雄的石像》,還有散文集《未厭居習作》。郁達夫曾經(jīng)說過:“我以為一般的高中學生,要取作散文的模范,當以葉紹鈞的作品最為適當?!卑⒂⒄J為,“葉圣陶的散文,真不啻是一首非常成功的、優(yōu)美的、人生的詩”。

  “左聯(lián)”的“會外成員”

  葉圣陶寓居景云里時期,正是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從籌備到成立與開展活動的時期。他為“左聯(lián)”做了不少工作,卻不是“左聯(lián)”的成員。

  本來,葉圣陶同沈雁冰、楊賢江、侯紹裘、瞿秋白這些早期共產黨人,相知較深。在《倪煥之》中,他筆下的王樂山,便有侯紹裘的影子。在“左聯(lián)”成立前夕,出于工作需要,馮雪峰曾經(jīng)對葉說:“你、陳望道、鄭振鐸、傅東華,還是保持表面中立態(tài)度好,便于聯(lián)系一些人,就不參加‘左聯(lián)’了?!庇谑撬统蔀椴粎⒓印白舐?lián)”的“左聯(lián)”成員。

  他悄悄地為“左聯(lián)”做了不少工作。當年一些黨員作家,生活無固定收入,要靠稿費維持。按照一般雜志規(guī)定,都是文章發(fā)表以后才付稿費。葉圣陶任主編,就運用他的職權,交了稿就付稿費,不管后來是否刊用。他不僅在經(jīng)濟上設法幫助,在當時白色恐怖后,還冒著風險,同“左聯(lián)”患難與共。他曾經(jīng)回憶說:“胡也頻被捕以后,丁玲到開明書店找我,請設法營救胡也頻。我立即在開明書店募錢,又和夏丐尊先生聯(lián)名寫信,請國民黨元老邵力子幫忙。”后來,丁玲、潘梓年被捕時,他也盡力奔走,參與營救活動。

  他住在景云里,一直到“一·二八”戰(zhàn)火發(fā)生。在《戰(zhàn)時瑣記》中,他曾經(jīng)寫道:“舊居中了猛烈的彈,三層門窗都不存在了,墻上天花板上的粉飾也都震落下來,木器全毀,衣服有了槍彈孔。書籍埋在灰屑中?!碑敃r他一度避居在劉海粟家中。戰(zhàn)后先后遷居人安里(今霍山路21弄)、汾安坊(今東長治路894弄)、麥加里(今溧陽路965弄)。到1935年秋,他才告別虹口,移家蘇州。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他在重慶、樂山、成都等地致力于文教工作。

  投身民族運動

  抗戰(zhàn)勝利后。葉圣陶乘開明書店雇用的木船冒著急流、險灘、暗礁的危險,自重慶東歸,在1946年2月抵達上海,重寓虹口。那是開明書店的宿舍,在四川北路祥經(jīng)里(今川公路146弄)。

  當時國內形勢日益嚴峻,他奮起投身于民主運動之中。這一年7月,《文匯報》副刊《讀者的話》因發(fā)表兩封上海市警察的投書而被罰令??恍瞧?。葉圣陶立即致函該刊主編柯靈,建議:“文匯停刊期滿之日,弟以為出一特刊,至少兩版,專載讀者投函?!淖謨热菀耸銓嵏?,宜就最具體方面言之,不作空洞之呼號?!惫?,復刊第一天,《讀者的話》整版發(fā)表慰問信,另有一整版,轉載上海與外地中外報刊對這事件的評論。以后連續(xù)三天,還不斷發(fā)表讀者部分來信,以及來信未登的投書人名單。這一次抗議斗爭,得到社會上的廣泛支持。

  當聞一多被暗殺后,他在《民主》雜志上發(fā)表了《多說沒有用,只說幾句》一文,一針見血地揭露了李、聞案的罪魁禍首,并表示“‘人生自古誰無死’,今天,為爭取民主與和平而呼號的人士,也沒有一個怕死的。”不久,這份《民主》雜志,又繼《周報》之后被迫停刊。他在“休刊號”上發(fā)表了《又來挽“民主”》:“……自然,多刺一刀,教我們痛得更厲害??墒?,多刺一刀,也教我們恨得更深切?!覀儧Q不肯說‘予谷無言’,我們要呼喊‘記住這個恨’!”

  臧克家同志曾經(jīng)談過,他當時住東寶興路,離葉老的寓所不遠?!叭~老為人敦厚誠樸,對人彬彬有禮,真是藹藹然長者之風。去拜望他,說到他的好處,他總是溫和而含笑地高聲說:‘不敢當!不敢當!’辭別時,他一定親自下樓相送,近十度的一鞠躬。這不能作客套看,這是葉老先生的作風?!比欢诿裰鬟\動的斗爭中,這位藹藹然的長者,卻是一位怒目金剛了。

  柯靈同志在33年之后,回憶葉老當年對《讀者的話》所提的建議,寫了一篇文章《葉圣陶同志的一封信》(載《收獲》1979年第5期),其中有這樣的話:“在‘五四’及其稍后一輩的老作家中,頗有些這樣的典型:待人接物,謙和平易,質樸無華,看來很有些溫柔敦厚氣;但外柔內剛,方正梗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遇到需要行動的時候,決不落在任何人后面。對這種前輩風儀,我懷有衷心的景仰,葉圣老就是其中的一位。”

  要“從踐履方面努力”

  他確實不落人后,一方面積極參加民主運動;同時還嚴格解剖自己。在所寫的《工余隨筆》中,分析自己思想上的缺點,表示要“從踐履方面努力”。他對工作抓得更緊了,一直負責開明書店的編輯、出版工作。這一時期他在百忙中,還為兒童、少年與幼兒,連續(xù)撰寫了三種課本,極受好評。正如開明書店在介紹中所說:“雖然不便匏說這便是文學,至少可以說寫作的手法是‘文學的’?!?/p>

  他只當過十年的中小學教師,但他的教育思想與他所掌握的教規(guī)律,從文章中表達出來,便成為春風化雨,澤被著無數(shù)求學的青少年與廣大的教育工作者。早在第一次寓居虹口時期,他就總結了過去的教學經(jīng)驗,在他主編的《中學生》與《新少年》這兩份雜志中,發(fā)表了大量文學輔導青少年閱讀、寫作,指導中、小學教師正確傳授語文知識。其中《文心》(與夏丐尊合作)連載于《中學生》,由開明書店于1934年出單行本第一版,到1948年,已出到第20版。這部書別開生面,用小說體裁,敘述語文知識與技能。朱自清說它是“一部空前的書”。曹聚仁后來談,《文心》至少有三十種以上的翻印本,在海外流傳很廣。葉圣陶在這方面的貢獻,也使他成為出色的教育家。

  正當他在白色恐怖中“從踐履方面努力”之時,陳白塵通知他,黑名單上已經(jīng)有了他的名字,勸他暫避。于是葉圣陶不得不離開虹口寓所,住到辣斐德路(今復興路)他的妹妹家中。后來地下黨先后委托李正文、杜守素、吳覺農同他聯(lián)系,在周密的安排下,他于1949年年初,登上海輪,懷著“涓泉歸海復何求”(他所寫的“香港北上”中的詩句)的心情,前往香港,轉道北上解放區(qū)。

作者: 袁義勤
責任編輯: 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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